从六个方面入手写好法律文书

　　法律文书是指公安机关、检察机关、法院、律师等法律文书制作主体在处理各种诉讼、非诉讼案件时所写的具有法律效力或法律意义的文书。在法律实施的每一个阶段, 法律文书都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民事诉讼中的原告需要通过起诉状等法律文书表达诉讼请求, 被告需要通过答辩状依法承认或驳斥原告的诉讼请求, 法院需要通过判决书、调解书等定纷止争。刑事案件中, 各个诉讼参与主体都需要以各个诉讼阶段的相应的法律文书执行、记录法律行为, 以保障法律实施的合法性、有效性和权威性, 比如公安机关逮捕犯罪嫌疑人, 就要制作提请批准逮捕书送至检察机关提请其批准逮捕, 检察机关要指控犯罪就要制作起诉书等。结构不当、说理不清、错漏百出的法律文书将可能使当事人对法律文书制作主体的职能认识大打折扣, 比如, 在杨××诉郭××诽谤案件中, ××市××区人民法院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书被发到网络中被称为“怪胎”, 被指“这份难产的判决, 13页, 叙述自诉人主张占了5页, 被告人辩解5页, 审理查明半页, 证据两页半, 本院认为5行。其间的错字、错句更是不计其数, 连人的名字都是错误的, 两条判决中的一条‘驳回自诉人杨××要求被告人郭××附带提起的民事诉讼的请求’, 更是被指看不明白, 因为按照这句话的语法解释:法院是驳回了自诉人要求被告人提起诉讼的请求。另外, 从判决书的事实认定看, 法院认定了郭××对杨××的诽谤行为, 其诽谤言论是虚构的。却既不认定其犯罪, 又不判令其道歉。只好让人解释为:骂了人白骂, 不用为此付出代价。”笔者也看到该判决书引用的法律竟是并不存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刑法》。以此为鉴, 可以说, 具有法律效力或是法律意义的, 担负着法律实施、证据固定、法治宣传、档案记录重大使命的法律文书写作, 应该是认真而马虎不得的。那么, 如何写好法律文书, 在学习、教学、实践中, 笔者形成了以下认识。

　　一、遵循格式, 写全事项

　　在法律文书的制作过程中, 首先要注意严格地遵循文书的格式和结构, 以做到法律文书的统一、规范, 为及时准确地适用法律奠定基础。每一种法律文书根据其功能和作用的不同都会有相应的格式规范, 这种格式规范是法律主体在长期的实践过程中逐渐总结和完善而来的, 中国法学会法律文书学研究会副会长胡云腾在回顾新中国成立60年来的裁判文书写作情况时, 通过对50年代以来6份判决书的检视点评认为“总的来说裁判文书的制作越来越规范, 裁判文书的要素越来越齐全, 裁判文书的格式化程度越来越明显, 裁判文书的内容越来越丰富”。而笔者认为法律文书之所以有格式要求, 是基于以下几点原因:一是法律的实施具有严肃性、权威性, 需要法律文书以规范的格式实现其价值;二是法律文书的每一个格式要求都有其特定的法律意义, 这种格式安排体现了某一诉讼程序的特点、重要性和在该程序中需要表述清楚的内容;三是特定格式的法律文书便于法律主体间法律文书的交流和传阅、有利于具体案件法律文书的存档、检索和统计。

　　现行的法律文书格式样本主要有公安机关刑事法律文书式样 (2012版) 、人民检察院刑事诉讼法律文书格式 (2012版) 、法院诉讼文书样式 (1992) 和法院刑事诉讼文书样式 (1999) 、《民事简易程序诉讼文书样式 (试行) 》、律师文书格式、法律援助文书格式、公证文书格式等, 还有地方人民法院相继出台的一些裁判文书技术规范, 如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于2005年12月14日发布了《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关于制作裁判文书有关技术要求的规定》 (2005年修订) , 对北京市三级法院裁判文书的数字、计量单位、标点符号用法和印制标准做了进一步规范。这些格式标准是写作法律文书的重要依据。法律文书制作主体, 尤其是法律文书写作的初学者要注意依照上述格式制作法律文书, 写全事项, 切莫张冠李戴或遗漏写作要素。

　　二、主旨明确

　　法律文书的主旨是指法律文书写作主体根据事实及法律, 在制作文书时所表达的目的。北宋王安石说:“丹青难写是精神”, 清代王夫之说:“意犹帅也, 无帅之众, 谓之乌合”。两人所谓的“精神”、“意”即是文章的主旨, 法律文书写作也像其他文章的写作一样, 要明确主旨, 不过法律文书的主旨应是合法主体依据法定程序在进行了大量工作, 充分认定事实、正确适用法律的基础上形成的, 主旨也是文书事实安排、法律适用的统帅。本文认为法律文书写作需要明确两个主旨:一个是程序主旨。是指主体从职能、所处的诉讼地位出发, 根据某一法律文书的功能而认定的写作目的、中心思想。比如, 辩护律师应依照其在诉讼中的地位和职能, 制作辩护意见, 辩护意见中应表明其根据事实和法律提出证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无罪、罪轻或者减轻、免除其刑事责任的材料和意见, 维护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合法权益的基本立场。而不是忘记自己所处的诉讼地位, 在辩护意见中不遗余力地表示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罪大恶极, 应受法律的严处。二是实体主旨。是指法律文书写作主体根据事实和法律而明确的法律文书的主旨。比如, 三个社会青年, 看到路过的中学生, 将其叫住并对其使用污言秽语, 该中学生反抗后, 遭到围打并造成其轻伤。这个案件中, 在进一步查证、认证的基础上, 如果公诉机关认定本案为故意伤害罪, 那么起诉书就要围绕故意伤害罪的构成要件认定事实和适用法律, 如果认定为寻衅滋事罪就要按照寻衅滋事罪的构成要件认定事实和适用法律。又如, 有辩护词中这样写:“从刘某的伤势看, 定重伤没道理, 认定不是重伤不妥当, 而是介于重伤和非重伤之间的一种罪行。”这显然是没有明确主旨。总之, 法律文书的主旨是法律文书的旗帜, 只有旗帜鲜明, 才能使人清楚写作主体应该表述和需要的基本观点。

　　三、材料真实, 有法可依

　　写文章都需要基本素材, 法律文书的写作也不例外。法律文书的材料就像是建筑用的砖瓦, 如果没有砖瓦, 怎么建起遮风挡雨的住宅, 更不用说住宅的美观, 结构合理了。如陈善在《扪虱新话》中所提的那样:“不使事难于立意”, 没有材料, 主旨也难以明确。法律文书写作的材料必须真实, 不能虚构、胡编乱造, 否则可能要承担法律责任。而这种材料的“真实”主要体现在法律真实。如何判定法律真实?证据。所以, 制定法律文书时要注意法律文书中所确认的事实都应该是有证可查的, 没有证据支持的事实难以被认定。正如列宁所说:“事实不仅是胜于雄辩的东西, 而且是证据确凿的东西。”因此, 制作法律文书的事实要真实, 一定程度上要求作者对证据进行甄别、判定, 对证据的来源、形成时间、合法性、真实性、关联性和效力进行确认, 并在此基础上制作法律文书。

　　有法可依, 是指法律文书的制作要有法律依据。这包括法律文书制作主体要合法、制作程序要合法和制作内容要合法, 这里的法律依据主要是实体法 (如《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等) 程序法如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等) 。另外, 有法可依, 还要求法律文书写作中引用的法律应具备以下特征:一是引用法律要正确。二是引用的法律应该是有效的。三是引用法律时要注意引用法律的顺序, 一般是先按照法律的效力引用法律, 效力越高引用次序越靠前;先引用基本法律, 再引用单行法律或者特别法律;先引用实体法, 再引用程序法。四是一般不引用宪法。这里有一定争议, 但笔者认为基于宪法的概括性表述所得出的审判结论说服力并不直接, 如果引用宪法, 那么几乎每一个案件都可以引用宪法, 所以最好不引用宪法, 当然与宪法有关的案例除外。五是指导性案例中的裁判理由部分可以引入判决书。这是在司法机关开始实施指导性案例制度后的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裁判文书是否能够引用指导性案例作为裁判依据。主流观点认为考虑到指导性案例是最高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的, 具有解释法律、指导裁判的性质和作用。因此, 至少可以作为裁判说理来引用。

　　四、章法合理

　　章法合理是指法律文书事实叙写、理由阐述的结构、布局应得当。这是对法律文书正文构架的要求。从事实的叙写来讲, 法律文书的章法是多元化的, 法律文书制作主体需要根据法律文书的主旨、材料来选择不同事实叙写结构, 一般可以考虑以下写法:一是时间顺序法。事实比较清楚简单的案件可以选用时间顺序法。二是突出主犯 (主罪) 法。在案件中存在多人犯罪或者一人犯多罪的情况下, 可以选择这种章法顺序。三是综合归纳法。多人犯罪地位没有主次之分或者一人犯多罪无主次之分时可以选用综合归纳法。四是纵横交错法。这种写法既有按照时间顺序的叙写, 同时在同一时间点的多个事件也可以展开叙写。比如民事合同案件的法律文书中, 可以先按照合同的缔约磋商、订约、变更合同、解除合同等时间顺序安排写作, 同时, 在某个环节如订约中, 又需要清楚地介绍合同主体的权利义务内容。五是罪名 (争议焦点) 标题法。这种章法说理比较清晰、有针对性, 适合答辩状、辩护词等法律文书的写作安排。

　　从法律文书的理由阐述来看, 理论界和实务界较多运用“三段论”进行说理, 在逻辑学中的推理为:凡M是P (大前提) , S是M (小前提) , 则S是P (结论) , 在法律文书制作中, P是指法律 (大项) , M是指任何一个案件事实 (中项) , S指特定案件事实 (小项) 。所以法律文书说理部分的结构安排往往是:阐释某一事实对应的法律规定, 认定本案事实, 引用相关法律规范, 进而得出判决结果。三者分别对应前述推论中的大前提、小前提和结论。本文认为, 运用此法说理的过程中, 特定法律文书还要根据文书的功能和特点在说理时有所侧重, 比如裁判文书的说理应注意针对性, 根据案件的争议焦点, 回应各个诉讼参与人的诉讼主张, 据理依法, 尽可能达到使诉讼主张没有被支持的当事人也很信服的判决效果。

　　五、表述恰当

　　如果说章法的表达是在建立法律文书的骨架, 那么法律文书的表述则是指对法律文书的事实和理由进行更为具体的叙写。法律文书的表述也可以从事实和法律两个角度来看。

　　从法律文书对事实的表述来看, 根据案件性质的不同, 可以有不同的表达方式。对于刑事案件的法律文书在表述事实时至少应该写清以下七个事实要素:时间、地点、动机、目的、手段、情节、结果, 除此之外, 还有与量刑相关的事实内容, 比如累犯、立功、自首等;民事案件的法律文书应写明这样8个基本要素:当事人之间的法律关系、时间、地点、内容、纠纷的原因、经过、结果等;行政案件根据行政案件的类型的不同而表述的重点又有区别, 比如对原告不服行政处罚的案件, 要表述清楚原告是否存在应受行政处罚的行为, 行为发生的时间、地点、原因、经过、结果等;对原告认为行政机关违法要求其履行某种义务的案件, 应着重写明行政机关要求原告履行何种义务, 原告是否应当履行此项义务, 是否存在侵犯原告合法权益的行为。

　　从法律文书对理由的表述来看, 主要可以运用事实论证、法律论证、法理论证的方法来叙写法律文书的理由部分。事实的论证主要是通过对证据的论证表述对事实的认定过程, 比如判决书的事实论证主要包括分析案件的证明对象;充分说明举证责任分配的理由;对证据时限的确定方式、依据, 对逾期证据和新证据的认定方式进行说明等等。法律论证主要是说明某一具体案件应适用何种法律, 为什么适用此种法律, 为什么不适用某一法律, 遇到新问题没有法律依据时该如何补充法律漏洞等。法理论证主要是指运用法学理论来论证文书中的观点,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法学理论观点不能作为定案的依据。另有情理论证、文理论证等论证方式, 可以根据案件的需要适当选用。各种说理方法并不是孤立存在的, 说理时要注意各种说理方式的结合运用, 以达到说理清晰, 令人信服的效果。

　　六、语言专业

　　法律文书的语言专业是指法律文书应选用法言法语来表达, 并体现法律文书的语言风格和特色。具体而言, 在法律文书的表达上, 本文认为应注意如下事项:

　　(一) 语言合体

　　语言合体首先要求法律文书应尽可能地选用法律专业术语表达。法律文书应使用专业术语, 是因为专业术语是长期法学理论探讨、实践经验的结晶, 它凝聚了法学知识的智慧, 简短的法律术语往往有清晰而丰富的内涵, 它将生活事实锻造为准确的法律表达, 进而产生法律上的意义, 有利于法律问题的认定、分析、探讨、盖棺定论。法律专业术语大量存在, 比如, 正当防卫、紧急避险、累犯、自首、情势变更、债权人的代位权、缔约过失责任等等, 在写作法律文书时应该注意这些专业术语的准确使用。其次, 法律文书的语言风格上应是庄严肃穆的, 不是文学化的语言, 也不是小品中的语言。比如, ××市××区一刑事案件判决书中写道:本院认为, 二被告人明知是毒品而共同进行贩卖, 其行为构成贩卖毒品罪, 公诉机关指控的罪名成立。二被告人基于共同故意而进行毒品贩卖, 系共同犯罪。这段中的语言运用文字凝练专业、质朴, 简约而止于达意, 充分体现出法律的严肃性。又如一例, “想当初我们俩如鱼遇水, 如胶似漆, 难舍难分。到如今冷若冰霜, 双燕单飞, 各顾自己……”很显然这是戏剧台词的风格, 有时也会在一些非专业人士的诉状或者答辩中看到, 其中修辞比喻性的语言和情绪化的风格体现出文学特色, 而非法律上的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的语言表达。同样的离婚类的案件的判决书的事实查明部分应这样表述:“原被告感情一度尚好, 后由于……原因, 致感情破裂。”其中, 某某原因一般是与感情破裂的离婚条件对应的。这里, 我们看到法律文书以简洁质朴依法说理为其语言风格。最后, 法律文书的语言应尽可能庄重, 尽可能不用方言土语、黑话以及有伤风化的语言。当然有时也要看具体案件表达的需要。一般而言, 如“耍”“遛弯”“浪一圈”“左接吧右接吧” (左胳膊右胳膊) “咕最” (蹲下) “吐槽”“不明觉厉”“沙发、板凳”等令人费解的方言或网络新兴用语应慎重使用。

　　(二) 用语准确

　　准确是法律文书语言的生命, 是法律文书语言最重要的特点。法律文书是实施、体现法律尊严和公正的文字载体。因此, 法律文书语言准确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通缉令可以这样描述犯罪嫌疑人的体貌体征, “张某某, 男, 壮族, 现年42岁, 身高1.65米, 体态较胖, 左脸上有一条长约1.5厘米的竖刀疤, 右肩纹有‘王’字, 行走时微驼背, 双脚成八字……”, 这段文字介绍了犯罪嫌疑人的年龄、身高、体态有别于他人的最明显的特征, 如“左脸上” (没有模棱两可写成“脸上”) 、“长约1.5厘米”、“竖刀疤” (没有写成“有一条刀疤”) 、“右肩”, “微驼背”是在“行走时”。这段文字的语言表达非常准确, 使人看到就会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图像, 有助于及时发现并抓获犯罪嫌疑人。另外, 语言的准确应注意把握法言法语中的近义词语的使用, 比如这个句子“刘某某犯罪后, 前去伏法”, 伏法是指严重罪行要判死刑的意思, 用在此句中显然不准确, 而应用“服法”, 服法则是因犯罪而去服刑的意思。应分清如下近义词还有, “拘留”和“拘役”、“询问”和“讯问”、“第三人”和“第三者”、“法定代理人”、“代理人”和“委托人”等, 在运用时意思要表达准确。

　　(三) 语言清楚

　　法律文书语言清楚是要求法律文书的语言表达应是清楚明确, 没有歧义的。比如, “在审查过程中, 被告人交代了以上抢劫罪行并追回了部分赃款。”这里追回部分赃款的主体并不明确, 影响了法律文书意思的表达。又如, “被告人曾唆使其长子张某某、侄子刘某某将吴某骗到外地, 杀死朱某。”这里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难以明确, 不清楚到底是张某某、刘某某还是吴某杀了朱某。还有, “钱某和孙某的妻子都去过现场。”这里不知道是孙某的妻子和钱某去了现场, 还是钱某的妻子和孙某的妻子去过现场。法律文书的重要性和严肃性决定了它应尽可能地进行清楚的表达。避免语义模糊和分歧, 避免影响文书的认定和执行, 当然这里的语言清楚也包括要注意标点符号、数字等的规范使用。